美麗的錯誤之將錯就錯 International Migrants Day in Ankara

土耳其總統艾爾多安

事情要從兩個多禮拜前收到的一封電子郵件說起︒

信件內容很簡單，雖然我有看沒懂（因為是土文），但我至少會用 Google Translate，雖然翻譯得不是很好，但大概內容是有人說我寫了三本關於土耳其的書，想要跟我談談︒

啥？我什麼時候寫了三本有關土耳其的書了？誰要跟我面談？難道是詐騙集團？不過看信件是從土耳其政府官方的帳號寄來的，內容也相當正式，應該不是開玩笑的︒趕快抓朋友打電話去問問到底怎麼回事，但回報的消息也是聽說有人給了某人三本我寫的書，所以他們要邀請我去安卡拉參加一個大型會議︒

ㄟ，我真的沒有寫過什麼書啦，有也跟土耳其沒啥關係，他們真的搞錯人了．不過他們還是堅持要跟我談談，所以我也答應了︒　

結果我真的不是他們在找的那個人，那個人也是台灣人沒錯，我也知道那個人是誰，但她好像不長住土耳其︒他們在系統裡找了半天不曉得到底是誰（難道是她沒辦居留證的關係？），看了半天某人覺得相片裡我長的比較像覺得應該就是我了（對土人來說可能所有台灣人或亞洲人都長得一樣吧），所以就來找我了︒

移民局長官問我，你要不要去安卡拉參加那個會議？我？！找錯人了還要我去？！他說沒關係（應該是這時候他大概也不好意思不邀請我了吧），反正你也在寫關於土耳其的網誌，算是作家（不好意思說我是無業遊民吧？！）︒總統也會出席喔！

是這樣嗎？

就醬子，兩個禮拜後我就跟另外幾位受邀的外國人一起搭上飛往土耳其首都安卡拉的飛機，去參加一個我從頭到尾也沒搞清楚到底是什麼活動的活動︒

我的目的其實就是去湊熱鬧，反正安卡拉我還沒去過，也沒看過總統本人，所以有人付機票錢讓我去看看也沒啥不好︒其他受邀的有兩位英國人跟一位哈薩克人，都來土耳其很久了，只有我是剛來三個月的菜鳥，土文還是只會那幾句︒

後來到了現場才發現這是 International Migrants Day （世界移民日），每年的十二月十八日都會舉行的展覽活動，土耳其各個省分都會派出移民代表來參展（但並不對外開放），算是表現族群大融合的意思吧︒

難怪他們會邀請我，我看起來就一副外國移民的樣子吧︒他們本來還要我穿上傳統服飾來吸引注意，但我哪有那種東西？！我又不是台灣原住民，而且台灣人沒事誰穿什麼傳統服飾？！三四個月前也沒人跟我說要來土耳其展示東方／台灣文化啊！

只好跟他們說，反正我就長得一副東方臉，足夠吸引人注意了，不需要什麼傳統服飾啦︒

第一天只是佈置會場，第二天才是重頭戲︒這活動感覺有點類似台灣的旅遊展或電腦展之類的，各省分有各省分自己的攤子，擺些海報文宣品手工藝品或甚至食品等︒












去看看別家的佈置再看看我們的攤子，ㄟ，我們是不是太寒酸了點ㄚ？早知道的話（早三四個月前知道）我就至少可以幫忙弄些大紅燈籠還是什麼中國式的東西來給他們做裝飾，絕對夠吸引人︒可惜ㄚ！

本來十點半或十一點要開始的活動第二天一早被通知要延遲一個半小時，因為總統臨時要去伊斯坦堡參加一個葬禮，為什麼說是臨時呢？因為前總理的兒子聽說昨天自殺身亡，而穆斯林文化是人死了必須在二十四小時內下葬，所以總統臨時得出席，所以呢我們的活動自然就被延後了︒

說自然其實根本不自然吧︒總統去參加葬禮跟活動延後有什麼關聯啊？！不能我們先開始他之後再來參加嗎？！

但既然多了一個半小時空檔，我們就決定去附近某個景點參觀，難得來安卡拉當然至少要有個觀光行程︒

我們回到會場 Congresium 時雨下得正大，好不容易通過層層安檢進到大廳，結果就被卡在那裡了︒說卡是因為特勤維安人員不讓我們上樓，所以所有人統統得在樓下大廳罰站，這一罰站就是一兩個小時，大家那裡都去不得，只好四處社交︒寒暄的寒暄，拍照的拍照，只能想辦法打發時間︒

突然出現兩個女士要求跟我合照，我受寵若驚，也沒反對，結果照完一組換另外一組，ㄟ，這是什麼情況，怎麼突然覺得好像回到印度，到處被要求合照的大明星感覺？！看看那一群頭戴頭巾，身穿超鮮豔橘色反光背心的女士們（在台灣穿這樣人家會以為你要去街頭站崗），帶著極度好奇眼神盯著我看的樣子，我問問隊友，她們是誰啊？

後來發現她們這一群人都是來自土耳其南部靠近敘利亞邊界的一個小鎮，所以可能都是敘利亞移民，也可能是在那裡一輩子沒見過幾個東方臉孔，所以才會對我特別感興趣︒就說嘛，我靠這張外國臉就夠吸引人了，不需要穿傳統服飾啦︒

不過現場的確有一些身穿傳統服飾的外國人，不過多半是中東或非洲人，還沒看到亞洲類似日本韓國和中國的，整個會場看到的亞洲面孔的確也只有幾個，比較是類似印尼或馬來西亞等穆斯林國家來的︒

攝影：Nichola Chapman

卡在大廳一兩個多小時後，總統當然還是沒出現（就說嘛，去伊斯坦堡參加葬禮再趕回安卡拉怎麼有可能一個半小時內搞定？！）

不過，這時維安人員總算願意開放讓每區兩個人去顧攤子，結果當然輪不到我，只好繼續跟其他隊友在下面乾等︒又等了好一陣子，他們又決定讓我們上樓了，但並不是放我們去各自的攤子，而是把我們幾千個人像趕羊似的統統趕進大禮堂裡︒

這一來，又是漫長的等待，我們這時已經又累又餓又渴又快抓狂了（至少我是啦）︒大禮堂的位子一個個被坐滿（聽說坐滿是差不多三千人，但當天進場的有四千九百多人，表示在禮堂外的還有近兩千人），但活動卻一點也沒要開始的跡象︒

我們又在禮堂呆坐了至少一兩個小時，維安人員又不准我們四處跑，所以我們在沒水沒食物也沒廁所上的情況下只能呆呆等著總統到來︒

我心想，在台灣要是有這種莫名其妙的事，第二天絕對上新聞，「總統大擺官威，讓數千賓客餓肚枯等」之類的標題就會出現，然後網路上就會一片罵聲，總統可能就得出來道歉（或有人代為道歉解釋之類的）︒

但在這裡，沒人抗議，沒人抱怨，也沒人多說什麼，好像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總統沒來，活動就不能開始，即使總統已經遲到了四五個小時︒

果然是不同的民情︒

等總統終於出現，已經差不多四點了，這時，禮堂裡三千人全都感動的起立歡呼（至少大部分人是啦），好像看到什麼超級巨星出現的樣子︒我其實也很想歡呼，卻是因為他總算出現，我們不用繼續再苦等下去的歡呼︒

那一群身著橘色反光背心的敘利亞移民在大家坐下之後還繼續高聲呼喊口號，嗯，果然是有備而來的︒

現場的影片放映和表演，也的確都跟敘利亞戰亂，人民逃難到土耳其尋求庇護，開啟新生活有關，也難怪，在土耳其有四百多萬移民，光是敘利亞難民就超過了三百萬人（全世界大也概沒幾個國家有辦法接受這麼多敘利亞難民），所以這整個活動幾乎可以說是敘利亞人的天下，其他各國移民可以說都是少數民族，雖然他們也不忘找幾個西方面孔錄製幾句感謝的話，表達他們在土耳其的生活多好之類的︒

套用某個外國人所說的，土耳其辦這類的活動基本上都是「自慰」用的，也就是自我安慰，自我感覺良好的意思︒我想也是，在台灣一定也不乏這類政治性的活動，只是安慰的可能是台灣人民脆弱的玻璃心（類似台灣最美的風景是人之類的蠢話），但在土耳其他們安慰的大概是至高無上的總統艾爾多安和政府高層吧︒

總統的談話落落長，我一句也聽不懂，但我可以想像內容大概是什麼歡迎這些移民來到土耳其建立新家或是其他政治性的言論︒總統演講完是送禮儀式，但不是總統送禮，而是各國移民代表送總統禮物，有義大利，澳洲，巴勒斯坦等，當然還有敘利亞，接著台下不免又是一陣歡呼︒

典禮結束後大家就終於能夠進入展覽會場了，這下可不得了，一下子放出幾千個又餓又渴的賓客，簡直就是猛鬼出柙，有食物的地方就一定擠滿人，這下子哪有人在乎表演或文宣品？先吃才是王道︒本來可能幾個小時可以讓來賓慢慢觀賞的攤位這下有如蝗蟲過境，一掃而空，有些人不只是順手拿來吃，還打包帶走，各個攤位上的紀念品，不管是贈品還是非贈品，都有人搶著要拿，你不給他還一直回來要那種，現場熱鬧程度可以說跟台灣大拜拜搶貢品的情況有拚︒

攝影：Nichola Chapman

在一陣混亂吵雜後，可以說活動正式結束了，本來大家要送總統的禮物也被內政部長一攤一攤當代表給收走了︒一般賓客也都是人手大包小包準備打道回府了︒

本來應該是一整天（至少是大半天）的活動就在一兩個小時內濃縮解決掉了，真是有夠誇張，不過這也讓我深刻體會到土耳其人做事的官僚，也讓我看到他們的總統是多受到人民「崇拜」與「愛戴」︒這真的不是開玩笑的，後來看到同行的英國隊友寫出的新聞報導才發現裡面真的是客客氣氣，全是讚揚，完全沒有一句抱怨與不滿，這才真的了解到，在這個國家，政治正確真的很重要ㄚ︒

難怪有朋友警告我不要在那邊亂跟人說總統壞話（這是我們戒嚴時代會出現的警語吧）︒ㄟ，我不說壞話的，我只說實話︒

感想：對我來說，這次的活動其實真的是個美麗的錯誤，雖然對移民局官員來說，帶我出席或帶任何其他人出席可能都沒啥差別，但我的確不是他們預料中的對象，也真的沒啥可以貢獻的（誰叫他們不三四個月前告訴我？！），但他們卻有意無意給了我一次很棒的機會來觀察體驗一般外國人難得看到或接觸到的土耳其民情以及政治文化，更不用說是免費到安卡拉跟著吃吃喝喝玩玩了兩三天︒

這些人搞不好會想：說我們是詐騙集團？你才是詐騙集團來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