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宰牲節 Kurban Bayram

<２０１８年>

目睹了一場血腥的殺戮，雖是以宗教為名，但還是令人震撼．

本來我就在想，鄉下地方的人會如何慶祝這個穆斯林眼中最大的節慶之一－－宰牲節／忠孝節（Kurban Bayram/Eid al-Adha/Festival of Sacrifice） ，我想八成會比都市裡的人更傳統．聽朋友說，鄉村這裡大概家家戶戶都會有獻祭，一半是綿羊，一半是山羊，更有錢的人則會獻祭牛隻．

事先問了鄉村一家，他們說他們也會獻祭幾隻羊，所以一早我就在等什麼時候會發生．

結果一整個早上風平浪靜的讓人起疑，後來我也是後來無意中帶小孩玩路過鄉村ㄚ嬤前院，發現幾個人正要把一頭羊從車上拖下來，不會吧？！我斜眼往後院地上一瞄，看到地上的那一攤血跡，才驚覺他們剛剛已經偷偷宰了一頭羊，現在正要對第二隻下手，這突來的發現嚇了我一跳．

他們竟然偷偷摸摸的在鄉村阿嬤的後院執行殺羊的動作，完全沒通知我（你也沒叫他們通知你吧），大概怕我這個外國人不敢看（其實也真的很多外國人無法接受這樣的儀式）．

後院那些正忙著制伏羊隻的人看到我們靠近，揮手叫我們走開，因為那時我手上正抱著一個小小孩，旁邊還站了另外一個小孩．

我趕快回頭把小孩送走，然後又快步回到現場，雖然心理還是有點毛毛的，但覺得怎麼樣都不能錯過第一次（也許也是最後一次）目睹這種場面的機會？雖然從他們五花大綁那隻可憐的山羊到割喉放血的部分，我都躲在樹後當沒看到，但還是可以聽到可憐的山羊淒厲的叫聲．

樹後的殺戮

後來的去皮肢解過程我還多少敢用平板拍下來，只是之後大概也要想辦法處理這些照片免得常常要看到這麼血腥的畫面．不過我想只要去過台灣傳統市場看過賣肉攤的人大概都不會特別覺得這樣的畫面有什麼稀奇，畢竟最血腥殘忍的並不是這個部分．為了不要太驚嚇眾人，這裡放的也只是幾張普遍級的照片．

正在去皮中的羊

其實讓我比較驚訝的是，雖然三個動手的是男人（應該是專業的屠宰人員），但處理內臟和各種令人驚駭的血腥場面的竟然都是女人，其他男人還不知道都躲哪去了．唉，就知道鄉村女人不是人幹的工作．

對我來說，這麼血腥的畫面我是打死都不會讓它出現在我家的院子的，可是這裡的人竟然能年復一年目睹這種事情發生，就像家常便飯一樣（我想他們大概也習慣了，畢竟從小看到大），還把羊屍（內臟羊蹄等一些不要的部分）就挖個洞埋在後院，羊頭隨意的被丟在地上，兩張羊皮還披晾在柴堆上，這．．．我就更難理解了，我心想，還好這些穆斯林不信鬼魂，不然死不瞑目的小羊大羊們的魂魄可能會在後院遊蕩啊．

正在清理羊的胃

晾在柴堆上的羊皮

這次經驗之後，我也終於可以理解為什麼有些人在參觀了屠宰場後會變成素食者，在目睹這個血腥場面後，其實我也受到不小的心理衝擊，雖然還不至於讓我突然改吃素，但我的確以後在吃肉時會有更多的思考與反省．

正在剁羊肉的鄉村太太

只是那個中午，當烤架那邊傳來烤肉的味道，那股超重的羊騷味讓我不禁覺得一陣噁心，午餐餐盤上那些超新鮮烤羊肉也讓我很難下嚥，本來打算拒絕吃那些肉的，但為了不讓鄉村一家認為他們的獻祭儀式害我一輩子有心理創傷，我還是意思意思吃了幾小口．但我想他們多少還是看得出我在動刀叉時的遲疑與不確定．唉，我想以後我要是聞到或看到煮羊肉可能多少都會有些心理障礙了．

兩隻被犧牲的羊

其實後來我連看到那幾把殺過羊的刀也有些障礙，能盡量不碰就不碰．總覺得刀子上染上了太多血腥，也許很久以前它們就已經是染了血的了，但我不知道前就還好，現在知道了就會覺得是個問題了．但後來想想，殺羊的畢竟不是刀，而是人，刀只是工具，人才是最終的問題所在啊．

也許時間久了就會讓我逐漸遺忘那血腥的畫面，但在宰牲節這天，我的確看到也感受到了一些平時很難體會到的生命課程．有時候死亡真的會來得讓你措手不及．我不知道那些在今天犧牲的小羊大羊和牛隻們知不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但我可以知道的是，人可以為了任何藉口殘忍殺戮，即使對於同類也是如此．

全世界的穆斯林藉宰牲節來紀念先知亞伯拉罕（古蘭經稱之為 Ibrahim，聖經稱之為 Abraham，但基本上是同一個故事，所以應該也是同一隻羊）要將兒子獻祭給神的無比信心（雖然最後兒子沒被獻祭，而是由一隻羊來代替，想知道細節的請看聖經或古蘭經裡的記載），這儀式雖然有超越千年的宗教意義，我身為異教徒實在不該也很難做任何批判，但在現今這個時代，我懷疑這樣的獻祭是否還存在同樣深刻的意義，還是已流於形式？

傳統上來說，這個儀式除了是紀念先知，還有另外一個意義是他們會把部分的肉分給其他比較沒有那麼富足的人，在古代這可能是那些窮人少數能獲得協助的機會之一，但其實在現代可能就不是如此了．畢竟多數現代人其實都營養過剩，而且平時要吃到肉也不是那麼困難的一件事，所以很多人都覺得直接捐贈現金比較乾脆跟實際，這其實就跟許多基督徒到了聖誕節才記得施比受更有福這個道理是一樣的邏輯．要助人平日就可以做了，不需要等到大節日再來假惺惺吧．

不過話說回來，我後來也在新聞裡看到例如孟加拉這樣國家的窮人爭搶宰牲節富人分發的羊肉的情況，在那些地區，我想也許這些羊肉真的能帶給那些窮人幾頓飽食的機會吧．

其實我也不知道鄉村一家最後都拿那些羊肉做什麼去了（也許都冰在冷凍庫），但至少他們沒有在接下來的日子天天吃羊肉，餐餐吃羊肉，所以我也可以不用每餐都一再被提醒那些羊隻血淋淋的犧牲．

不過對全世界的穆斯林來說，這個節日的重要性無與倫比，可以說是一年中最重要也最神聖的一個節慶（重要性可比我們的農曆新年），特別是在土耳其，長達九天的假期才正要開始，而且跟我們的新年一樣，所有的人也會開始忙著過節，路上也會開始湧現出遊的人潮．

<２０１９年>
今年沒打算再去看人殺羊了，去年看過一次，覺得已經夠了，也因為看了這麼一遭，我已經一年沒買過羊肉了（果然還是在不知不覺中留下了心理創傷ㄚ）．

幾天前，就開始看到有羊隻出現在平常不會出現的地方（例如車子後車廂），不禁要開始為這些羊掬一把同情的眼淚，不曉得牠們自己有沒有大限將到的感覺呢？

昨天鄰居一對年輕夫妻突然出現在家門口嚇了我一跳，不是他們嚇人，而是我嚇人．因為我下午在後陽台替鐵欄杆上油漆，手腳不但都沾了漆，還一副衣衫不整邋遢到不行的樣子，但我家只有我一個人，又不能跑去躲，只好硬著頭皮見客，還好他們只是送了一包餅乾來祝我節日快樂就離開了．

這裡的人有在節日前分送親朋好友鄰居餅乾糖果之類的習俗，有些甚至會自己親自做甜點送人，我當然沒那麼賢慧，只好在收了鄰居的餅乾後，也趕快去超市買些餅乾糖果準備回禮或分送其他人．之前齋戒月後就有附近小孩成群結隊來敲門，害我都不知道如何應付，還好之前朋友來玩留了些台灣來的餅乾糖果類，趕快塞給她們一些 ，她們也高高興興的離開了．這基本上就像美國的萬聖節有小孩上門討糖果一樣．不過上次被逮到沒做準備，這次得有自知之明提早準備些糖果，免得開門再看到一群小孩期望的眼神就只能尷尬的傻笑了．

今天是宰牲節正式開始的日子，一早透過廚房窗戶就看到鄰居在他們院子鬼鬼祟祟的在挖洞（人家哪有鬼鬼祟祟，是你自己鬼鬼祟祟躲在窗子後面偷看人家好不好？！）．不會吧，他們也在院子裡殺羊埋羊屍？

然後，土人也打電話來說他一大早就跟家人去過清真寺了，家裡的羊也已經處理好了．

走出家門準備上班時，又看到附近人家的院子又有人不正常的聚集，不敢逗留，趕緊避遠一點．

今天果然很有宰牲節的氣氛ㄚ，但不同於去年的我四處想要看人殺羊，今年的我神經質到一聽到別人家院子傳來不尋常的羊叫聲就巴不得趕快躲遠一點，這就看得出來去年的那個經驗給我留下的後遺症（但我去年其實根本只看到後半段，還沒看到前面驚悚的那部分呢）．

只能說，這是人家的習俗，我們無法做太多評論，但我想如果再給我多看個幾次那種血腥場面，我可能真的會變成素食者ㄚ．

我還是比較喜歡看到羊群無憂無慮在草地上吃草的樣子ㄚ．

<２０２０年>
今年因為疫情關係，土耳其政府決定連四天的假期全境封鎖，８１省全部禁足，大夥哪裡都不准去．想想也是，本來比較受到控制的疫情，可能因為土人全部出動遊玩探親而再度失控，還是把大家關在家裡比較保險．

我住的鄉下雖然還是聽得到來往車聲，但我想至少出門的人會比平常少吧，至少外來的人全被擋住了，頂多自己村裡的人在活動．

我想宰牲的情節依然在私下上演，雖然我沒看到．但我想今年被犧牲的羊隻牛群應該有比往年少多了．

本來這兩天應該會有一些附近小孩上門討糖果的，去年沒啥準備被突襲，想說今年早早準備了些糖果，結果因為疫情關係小孩都被禁足了，大概也沒人會上門要糖果了，有點令人感到惆悵．不過我還是準備了一盒餅乾，至少給旁邊的鄰居提供些配茶的點心，也算敦親睦鄰吧．

＜２０２２年＞

今年節慶活動又恢復了，兩年多的疫情過後，土耳其人覺得又該大肆慶祝一番，所以政府宣布今年的宰牲節假期也長達九天，有些人會順便再請個幾天假湊兩個禮拜，老闆今天也放我一天假，所以我終於可以好好打掃一下家裡了．我想訪客大概是不會有的，但還好家裡存了點餅乾糖果，所以如果有隔壁小孩來突襲至少不會沒辦法應付．最後還是希望因為通膨／物價大漲而日子變得更辛苦的土耳其人和全世界的大家都可以過個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