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封的大地:土耳其東部特快車之旅 Doğu Express


很久以前寫過一篇關於土耳其的火車之旅,不過那次是從土耳其西北部的伊斯坦堡下面的一個叫 Eskisehir 的城市坐到西南部大城 Izmir,才四.五百公里左右路程,距離真的不算遠,但火車卻開了大約十二個小時才到目的地.

這次介紹的是從土耳其首都安卡拉(Ankara) 到土耳其東部卡爾斯(Kars) 的東部特快車(Doğu Express,doğu 土文是"東"的意思,這跟電影小說裡的 Oriental Express 東方特快車是完全不同的,為了有所區別,我把它譯成東部特快車).美其名特快車,但也不用期待太多,因為這火車光單趟就得花上二十幾個小時(通常還不太準時).

Ankara 和 Kars 兩個城市間的距離才一千一百多公里,以台灣高鐵的速度來說頂多三四個小時就到了.但土耳其這東部特快車當然不是高鐵,而是比台灣自強號莒光號都還慢許多的一般火車(我沒仔細比對過,搞不好比我們的普通車還慢),上次五百公里開了十二個小時,這次是兩倍距離也是兩倍時間,所以基本上是一樣慢.但會跑來坐這趟火車的人百分之八九十不是因為必要(一般土人會直接坐客運或飛機比較快,而且更便宜),而是來體驗或觀光的,所以速度絕對不是重點,

之前就聽過這個東部特快車的車票很難訂.本來沒有那麼多人搭乘的火車路線,卻因為某些人上網分享了坐車經驗後,突然變得超搶手,一票難求,所以後來鐵路公司乾脆把本來可能一列車只有一兩節臥鋪的列車改成了整列全都是臥鋪的觀光車種,也因此能容納更多想體驗這個旅程的乘客,所以現在訂票會比之前容易一點,但一般還是開放就會被旅行社搶購一空.

我住的地方離 Ankara 很遠(坐車要七八個小時),加上懶得自己安排所有行程,所以直接跟附近的旅行社訂了東部特快車到卡爾斯的六天五夜行程,打算順便到沒去過的土國東北晃晃,因為即使自己安排自助,到了 Kars 一樣還是得找當地的旅行社提供導覽和交通工具,不然在那種冰天雪地的地方,交通可不如大城市方便.剛好這時有個台灣朋友來訪,邀她順便一起去玩玩.
一般人可能會從 Ankara 坐火車到 Kars,玩個一兩天後再從 Kars 坐火車回 Ankara,但我們的行程卻倒了過來,我們直接從 Izmir 坐國內線飛到 Kars,玩個幾天後再從 Kars 坐火車回 Ankara,這樣可以節省一些時間,不然光是坐火車來回就得花掉三四天時間了.而且同樣的風景似乎不需要看兩遍.

Kars 算是在土耳其東北部靠近亞美尼亞邊界附近的最大城市,這個地區也是土耳其最冷的地方之一,我們事先就被警告會很冷,所以全團的人都包得跟肉粽一樣,發熱衣毛衣羽絨衣大衣厚毛襪,能穿上的都給穿上了(不能穿的大概也都穿了),有人還特地穿了雪靴.


飛機降落前就可以看到下頭這個被白雪覆蓋的大地,果然是冰凍成一片ㄚ.

到旅館下了行李後我們就被帶往市中心附近的幾個景點開始行程,外面果然有點冷,但穿了四五層衣服的我其實覺得也還好,這比我平常熟悉的溫度其實只低個十幾度左右,所以還不至於凍死人.但導遊說現在算是溫暖的,這個地方有時可以低到零下二三十度(Kars 附近的 Ardahan 據說是土耳其最冷的地方,紀錄是零下45.6 度).

我們在 Kars 的這幾天白天都還有在零下十度以內,晚上雖然有機會到零下十幾二十度,但由於白天待在外頭時間有限,晚上也不出門,巴士和旅館的暖氣也像是不用錢的二十四小時拼命吹,所以基本上會真的給冷到的機會也不多.

幾天下來,我最佩服的其實是整天在外頭晃的那些流浪狗,冰天雪地之下,牠們還是活蹦亂跳,活得挺好的,回頭想想台灣那些嬌生慣養的家犬,天氣稍微一變涼時還會被穿上衣服(其實台灣氣溫再冷都還有十幾二十度,根本就不能算冷吧),想必牠們一定熱爆了卻說不出口.果然,對寵物來說,有一種冷叫"主人覺得你冷".

Kars 的著名美食之一是鵝肉,所以到每個餐廳導遊都要我們點鵝肉,但其實這道菜比較像是鵝肉絲飯,燉得爛爛的鵝肉撕成一絲絲撒在飯上,似乎有點像我們的火雞肉飯,但這個鵝肉燉得比較久所以口感比較軟嫩,調味當然也跟我們的火雞肉飯不同,不難吃,但也不算特別讓人驚豔.

第二天主要的行程是 Sarıkamış 滑雪場,一路上,道路兩旁的田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聽說這個地方一年大概半年以上都有雪,夏天大約也只有短短兩個月,而且沒溫暖到哪裡去,也就是因為天氣這麼冷土地長年冰封所以長不出東西,因此只有極少數的人能從事農業生產,據說這裏最大宗的行業竟然是畜牧業(難怪這裡賣起士的很多).但還是有不少當地人得靠政府固定每個月補助過日子.日子這麼不好過我很懷疑為什麼還是有這麼多人堅持要住在這種地方(這個城市人口有八萬以上).習慣溫暖氣候的我,絕對待不了幾天就會落跑了,而且我喜歡整年綠油油的地方.

我們到滑雪場當然不是去滑雪的,坐了纜車上到山頂也是為了有更好的景色可以拍照.我們這些人都算是南部人,這種雪景畢竟還是少見,所以有雪看還是很高興.台灣人要是來這種地方更不瘋了才怪.台灣每年冬天寒流一來就有多少人趕著上合歡山上看那幾乎沒幾公分,太陽一出來馬上就會融光的雪,在這裡,別的沒有,雪特別多,可以看到飽,拍到爽.

第三天我們先到 Çildir 湖上坐馬拉的雪橇車,還以為會跑很久,結果才在湖上跑了不到幾百公尺(有沒有一分鐘啊?!)就停下了,哇咧,感覺屁股都還沒坐穏就下車了,真是不過癮,但在這冰凍的湖面上完全沒有遮蔽,簌簌的寒風可是凍得人的鼻子都快掉下來了,想靠這維生的當地人和馬匹每天要處在這種冰天雪地下,錢也真的不好賺.還好他們有搭了個簡易帳篷,可以稍微遮一下風,也可以煮點熱茶賣,幫大家暖暖身子.

後來我們被帶到湖邊的一個餐廳吃午餐,導遊說,這個湖其實就是我們去坐雪橇車的那同一個湖.不會吧?!我們開車開了那麼久才來到這個餐廳,結果竟然還在同一個湖?!後來一查,這個湖長18 公里,寬15 公里,面積 123 平方公里,最大水深42 公尺.更特別的是這個湖海拔高度竟有 1,900 公尺,算是高山湖泊了吧?也難怪那地方特別冷啊.

到湖邊餐廳當然要吃魚.炸得酥脆的魚吃起來還蠻順口的,一塊接一塊被我啃得乾乾淨淨.

下午我們到亞美尼亞邊界的阿尼廢墟(Ani Ruins),講廢墟聽來怪怪的,其實應該說這是一個廢棄的古城.本來我也以為只是幾棟簡單頹圮的建築物,結果出現在眼前的竟是一大片壯闊無邊的荒野,好大的驚喜!
Ani 算是這趟行程中我最喜歡的景點,我之喜歡這個地方不全為了它的歷史古蹟和價值,而是因為這個地方有一種遺世獨立的荒涼之美,四散的建築物各有特色,訴說著幾千年的歷史紀錄.廣闊壯麗的高原狹谷地形是我在別的地方都很少看到的.特別是我們到的時間已近黃昏,在夕陽映照之下的荒草雪地,更是美到令人心懾.

聽說 Ani 從五千年前開始有人居,全盛時期據說有十幾二十萬的人口(比當年的倫敦更多人),但幾個世紀以來,被廢棄和遺忘的建築物多半都已消失在荒煙漫草中,十四世紀的大地震更催生了它沒落的一頁,十六世紀時,這裡成為鄂圖曼帝國的一部分,十八世紀後就再也沒人居住在這個地方.直到今日,少數沒被時空洪流埋沒的古建築也早已頹圮不堪,需要不斷的整修維護,但對我來說頹圮荒涼本身也是一種美,而且光是想像古人生活在此的那種繁華情境,都讓人覺得很夢幻,因為這個地方基本上就像電影裡才會出現的場景.

第三天主要是市區行程,繼續走訪這個混合了俄國土國和亞美尼亞風俗文化的城市.

晚餐之前,我們有自由活動的時間,所以我跟朋友到街上逛了一圈.結果發現在這個地方生活的人真的要有極佳的平衡感,因為走在部分還結冰的路上其實是很困難也很危險的,隨時有可能滑倒.不禁要佩服/擔心住在這裡的老人家,這個一滑倒可能不只是屁股開花而已,可能還會斷手斷腳吧.
吃晚餐的餐廳還有歌舞表演,但這可不是一般土耳其那種千篇一律無聊到爆的傳統舞蹈,而是比較類似高加索地區的那種激烈狂放的舞蹈風格,滿刺激精彩的(至少男生的部分).

看完表演我們馬上就被帶往火車站,拖著大包小包的行李我們開始努力找車廂,因為火車十點半或十一點左右開車.我們的車廂在第九節,也就是倒數第二節.

之前我就坐過這種臥鋪,所以對車廂內的設備並不陌生,基本上跟之前的沒啥兩樣,有兩張床(上下舖),下舖拉起隨時可以變成一般的火車坐椅.小小的車廂裡還有洗手台,小冰箱,置物櫃,靠近門上方也有獨立空調,被子枕頭毛巾一應俱全(而且床都已事先舖好).廁所則在每節車廂的兩側.之前我們就被提醒不要帶大行李,免得沒地方放.的確,不管是床下或置物櫃,都很難塞下大件行李,特別是兩人份的行李.

大夥忙著安頓好各自的行李,沒多久火車就起動了,也開始了我們這二十幾個小時的火車之旅.

不安於室的土人團員很快就在走廊上辦起 party 來了,吃東西的吃東西,跳舞的跳舞,唱歌的唱歌,我們往隔壁鄰居車廂一望,不得了,才幾分鐘她們已經開始佈置起來了.
土人顯然都認為來搭這個火車就是要來搞浪漫的,即使不是跟情人或伴侶來,把車廂佈置得既溫馨又浪漫卻是一定要的,不只有吃有喝的,甚至有走私上來的紅酒(火車上規定不可飲酒),還有餐具桌布燈光等,甚至有人連高腳杯和家裡的照片都給帶來了,這讓人不禁很懷疑他們的行李箱中是不是大半都裝了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等土人party 夠了,睡覺時間也到了,艙門一關,大家各自休息去.雖然是搭火車,但明天還是有行程的.



隔天一早,大家就起床準備了.土人這個東部特快車行程真的設想周到,不會讓你二十幾個小時統統待在車上,中間至少會停留兩站,放你下車各玩三個小時左右.而且也不是毫無目的的就把人統統放下車,不然大家一起擠在小小的車站裡也是無聊,所以事先會有預定好的當地旅行社來接人,把人分別帶去附近小鎮或觀光景點晃晃.團體客當然會有事先接洽好的行程,但自由行旅客一樣可以透過火車公司預定當地行程,而那些不想跟團的看是要在車站附近晃或自行搭計程車進城去玩也都可以.
雖然只有短短三個小時,吃飯這檔事可不能省.所以導遊先帶我們到附近一個古老奧圖曼大房子吃典型的土式早餐.吃飽了再走景點.走完景點後我們就又統統被帶回火車站,繼續下一段火車行程.感覺雖然有點匆忙,但能下車走走逛逛總比整天呆坐在火車上好.

下午還有另一個三小時的停留點,一樣有晚餐加景點.基本上我認為這樣的行銷方式算是很成功的,比起要旅客乖乖待在車上二十幾個小時窮極無聊,還不如多多促進地方觀光.而且從 Ankara 到 Kars 和從 Kars 回 Ankara 的車程停留的點都還不同,所以至少有四五個沿路的鄉鎮可以賺到一些觀光財,而且旅客也會覺得二十幾個小時的火車之旅沒那麼難熬,反而感覺火車就像旅館,白天出去晃晃,晚上再回來睡覺(跟遊輪的概念有像).
由於我們的火車從 Kars 出發的時間已經是半夜左右,所以換算下來我們基本上得在火車上睡兩晚,但如果是提早發車的(多數從 Ankara 發車的)也許就只需要在火車上睡一晚.

火車雖然走得慢,但一路上有土耳其的大山大水可以欣賞,也不至於太無聊.本來想說我們是從 Kars 往回走,會不會就看不到雪景了,因為大半夜根本什麼都看不到,而白天看到的似乎又多是一片土黃的荒涼田野,感覺有點了無生氣,還好後來有幾段路又出現了些雪景,雖然也不完全是大雪覆蓋的樣子,但有些雪總比完全沒有的好,多了一點顏色,也多了些變化,地景變得生動有趣多了.
第二晚又在火車的轟隆轟隆聲度過了.

隔天一大早才四點多就有行車服務員來敲門了,不會吧?!不是五六點才到安卡拉的嗎?結果服務員把我們都趕下床,抽走床單,拿走毛巾,也不管我們是不是都準備好了.

ㄟ...我們傻在一邊.是有必要這麼急嗎?是火車一到站馬上就又得載客回頭嗎?

後來發現原來大家早就都起床了,導遊也很快就出現,果然真的得下車了.

結果我們在五點多一點就到達終點安卡拉火車站(我們下車的地方是新站,還有另一個舊站就在後面,聽說新舊站現在已融合成同一個站).

導遊之前就詢問過吃完早餐我們是要直接坐遊覽車回南部還是要去走最後一個行程,阿塔圖克的陵墓.

因為這景點有很多土人都去過了(大概就像台灣人小時候畢業旅行都去過中正紀念堂一樣的概念吧),不打算再去,想要節省時間直接回家.但我當然不肯,導遊只好跟其他人說還是有團員想要走這個行程,所以吃完早餐,幾個最後決定還是要去的就跟著他往阿塔圖克的陵墓前進,其他人則留在餐廳休息.



之後我再來寫一篇介紹阿塔圖克的事蹟,因為對土人來講,他可不只是土耳其國父,還是人人崇敬的偉人,土人對他之尊敬可是比台灣人對蔣公當年的"熱愛崇敬"多多了.而且還是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直到今天都還很愛這個國父,這可就更不容易了.

阿塔圖克陵墓感覺就像台灣的國父紀念館或中正紀念堂,只是規模更大一點,但其設計簡單大氣不奢華,氣勢相當雄偉,而且位於安卡拉高點,可以俯瞰整個城市的景色.

這趟的東部特快車加土東北之旅讓我看到了土耳其的另外一面,雖然我是絕對不會想住在那麼遙遠寒冷的國度,但偶爾去拜訪還是必要的,至少能體會一下不同的風土民情,看看不同的景色,也趁機體驗一下著名的東部特快車.有機會我也不反對再去一次.


P.S. 沒有在文中介紹所有我們去過的景點,因為不想讓這個變成落落長的遊記(雖然還是有點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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